她们像鸟飞往远山，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女同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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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落幕的第30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颁奖典礼上，宋佳凭借在《山花烂漫时》中对张桂梅校长的精彩演绎，再度斩获最佳女主角奖。

她的获奖感言也刷屏了，尤其那句“我们有创作的能力，我们有能力成就一部作品，我们有能力成就一个角色。”

确实，《山花烂漫时》这部作品自从播出后，社会反响强烈，网友评分9.6分，成为近五年国产剧评分第一。剧集讲以华坪女高为蓝本，讲述了一群大山深处的女孩，如何在教育的滋养下，冲破命运的牢笼，走向更广阔天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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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远乡村，成为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往往意味着一场与传统观念、家庭困境、资源匮乏的艰苦较量。

当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时，她们不只是自己走出了大山，更让村里人看到：女孩读书，一样能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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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们的突围之路，不仅要跨越城乡教育资源的鸿沟，更要在“重男轻女” 的家庭结构与 “阶层差异” 的社会目光中，走出一条布满荆棘的自我重塑之路。

但她们都努力且真的，改变命运、拥抱自己的主体性，像鸟飞往自己的远山。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01

她走出土地，飞向远山

小马今年29岁，是南方某重点大学的博士，作为村里第一位女博士，她的成长路径在整个农村走出去的女大学生群体中，都有一定的代表性。

出生于农村家庭，家里重男轻女，她自幼不被爷爷奶奶重视，从她出生到现在，爷爷奶奶从来没有抱过自己。

从小时候起，她就忍不住反问：“那时候我就觉得说当一个男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女的不是也可以。”

这也激发了她的学习动力，她渴望证明女孩不比男孩差 。

加上从小家里经济困难，父母为生计辛苦劳作—，家里也曾因钱产生过很多矛盾，这些让小马深知生活艰辛，也更加坚定了她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决心。

这一路走来，小马的故事是挣扎但有力量的。

中考前三个月，小马把书桌搬进了堂屋 ——那里有全家唯一一盏台灯。

为了不影响在里屋睡熟的弟弟，她总把台灯亮度调到最低，书本上的铅字在昏黄光线里像游动的墨点。

夏夜蚊虫顺着裤管爬进凉鞋，她就把脚泡进盛着凉水的搪瓷盆，膝盖上摊开的是自己一笔笔写下的错题集。

有次父亲凌晨两点起夜，发现女儿仍伏在桌前的身影，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灶房漏水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织成密网。

高一那年，小马在县城书店撞见一本班里同学都有的教辅资料，定价50 元。她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在书架前站到闭店。

回家路上，她心里盘算着要少吃多少顿早餐才能攒够这些钱。

此后她每天啃着从家里带的冷红薯上学，那本最终靠捡易拉罐凑钱买下的手册，被她翻到封面脱落。

高三时，她用这本教辅里的公式推导出了物理竞赛二等奖，奖金刚好够支付弟弟那年的学费，父亲捏着奖状的手直发抖，第一次对她说：“妮儿，你比俺们有出息。”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村委会的大喇叭循环播放着她的名字。奶奶破天荒塞给她个红布包，里面是五张皱巴巴的 10 元纸币。

而在大学里，她看到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家境和眼界的差距让她意识到自己比别人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总是在图书馆闭馆之后还到自习室继续学习，有时一熬就是一个通宵。

辅导员问小马为什么不利用白天的时间学习，她解释自己还要干学校食堂的学生兼职，她很感谢学校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勤工俭学，减轻了父母供自己上学的压力。

凭借自己的努力，小马一路读到了博士。

读博后，小马对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的博士论文研究农村教育，田野调查时总带着母亲当年缝的布口袋，尽管如今已经不再用了。

有次在山村里遇见辍学的女孩，女孩迷茫地问她：“姐姐，读书真的能走出大山吗？”

那一刻，小马无比坚定地指着山的另一边说：“你看，我就是从那边的山坳里走出来的。”

这些藏在生活褶皱里的细节，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却透着泥土般的实在。

如今，当小马在学术会议上用英语汇报时，她总会想起那些省吃俭用读书的日子 ——那些被冻疮裂口的手指、被洗衣粉泡白的袖口，最终都成了她走出大山的阶梯。

就像她在日记里写的：“我们不是要忘记土地，而是要让土地知道，它养出的女儿，也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02

“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得更高”

和小马一样，家路作为村里的第一个女研究生，也面临着贫困家境带给自己的难题。

只是和小马不同的是，家路的家庭情况更加复杂：

母亲精神失常；父亲做过两次气胸手术，几乎丧失劳动力；两个弟弟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另一个患有轻度脑瘫……

家路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天然就承担着支撑起这个家的责任，从小她就是亲戚和邻居们眼中“懂事”的孩子。

但“懂事”背后却藏着家庭给她带来的无声压力。和大多数的农村家庭一样，家路的父母也重男轻女，母亲本能地偏爱男孩，有好吃的都偷偷塞给弟弟。

“他们爱弟弟要比爱我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他们都不支持。”

但家里的情况摆在这里，她只能反复压下自己心里的委屈，告诉自己“爸爸妈妈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要再去添乱。”

图片来源：快手@家路

出身带来的自卑在读书的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家路，后来去县城读高中，每个周日返校时，同学们要么背着零食，要么带着妈妈来到宿舍换洗床单被套。家路却独自一人，两手空空。

高三的时候，家路承受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你长大了，你必须好好学习，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责任。

于是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后休息，成绩从全班倒数冲到了全班前十名。

这段时间里，“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无比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上大学后，家路开始兼职赚钱，除了用助学贷款、奖学金来支付助学贷款，家路还发传单、端盘子、上网课、摆地摊。

图片来源：快手@家路

研究生毕业后，家路放弃了在杭州的工作，选择回到甘肃老家。2020年的时候，家路因为在家上网课开了一个快手直博账号，毕业后，这成为她另一个职业选择。

事实上，直播也给家路自己带来了更多的可能，当如今的她再次选择人生的路时，她不再有一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她的人生似乎终于有了余地。

眼下，家路考上了庆阳市的事业单位，她打算边工作边准备博士生考试，她说：“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得更高。”

图片来源：快手@家路

那些曾经被迫扛起来的责任，如今都慢慢地卸了下来。

家路仍然信奉着“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尽管她并没有走那条标准的上名校成功之路。

但正是因为读书上大学带给她的那些能够由自己掌控命运、改变生活的信念，支撑着她一次次地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前进。

03

知识给了她们改变命运的能力和意识

和小马、家路一样，处在社会急速转型的时代，有太多出身农村却依靠读书这条路改变了人生的女性，她们靠着自己坚韧的力量，改变着自己甚至是一家人的命运。

几年前一个四川凉山的女孩在割猪草时收到录取通知书，她从六七岁时就开始分担家里的劳作、照顾弟弟妹妹，在自己的努力下，她成为了村子里第一个考上211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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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多年求学后，最后回到家乡，开了自己的非遗工作室，用自己的努力带动着全村一起致富。

我们总说城市和农村的孩子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资本鸿沟，但正如程猛在《“读书的料”》里说的那样：

“农家子弟取得高学业成就的关键不在于其弥补了自身文化资本的缺陷，而是充分利用底层特有文化资本的结果。”

她们的成长并非是在弥补和城市孩子之间的鸿沟，恰恰相反，她们走出大山、走出农村的这个过程是她们发挥自己能动性和力量的过程。

她们的故事激励着一代又一代被困在大山和农村里的女性们。

不过同时，出身农村的这些大学生们也面对着一种处于城市和农村之间的矛盾心境。

带着一种巨大的经济差距，她们总是有对自己出身的自卑感和羞耻感，身心常常难以自洽。

对于自己原生家庭的复杂感情也始终萦绕在她们的人生选择中，在他人眼中，她们是“懂事”的，是家里那个为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付出的“好孩子”。

“‘懂事’虽然让他们融入了家庭共同体，却也同时框定了他们的家庭角色，限制了他们的情感表达，衍生出与家人爱怨交织的关系结构。”

于是我们会看到，在这些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身上，会有一种背负感，这让她们的求学之路显得十分沉重。

她们既要承担着“让自己走出去”的信念，又要肩负起“走出去还不忘父母兄弟”的责任。

从小受到的重男轻女成为了她们通过学习考出去的动力，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漫长的求学路上，父母也同样为供自己读书付出了艰辛。于是她们很难真的去“逃离”自己的家庭。

图片来源：小红书@小嘀咕

也正如程猛在《“读书的料”》里说的那样：

“高学业成就的农家子弟并不会、也不可能完全割舍与原生家庭的文化连接，而是在情感上与家人爱怨交织，在行动中创造性地重建家人关系。”

这一点对于“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群体来说更为复杂。

有人说这些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凭借苦读走出了农村、走出了大山，最后“高不成低不就”，仍要回到那个家庭环境中去，知识对于她们来说似乎毫无用处。

但我们需要看到的是，抛却物质上的财富，读书这件事情带给她们的最大收获，其实是思想上的自主。

因此，哪怕她们最后仍然要和自己的原生家庭“爱怨交织”，也完全不同于被动地接受出身带给她们的局限。

而或许，“知识改变命运” 的真正意义，从来不是将人从土地上连根拔起，而是让扎根于泥土的种子，在汲取阳光后拥有自由生长的勇气。

那我们就，祝她们铮铮，祝她们昂扬，祝她们扎根大地挺直脊梁。